【五夏】該當何罪(上)



-夏油傑沒想過自己還能再次睜開眼睛。

硃砂裡的雄黃和磷灰石氣味勾起曾被遺忘的記憶,四周貼滿符咒的狹小空間在還是學生時來過幾次——當時只是參觀,尚未開始授課前摯友與同學四處張望了一下,隨即馬上表示無趣地起哄翹課,卻被剛進門的夜蛾逮個正著,原先用來給秘密死刑犯人準備的椅子被他們三個排排坐好,一堂理論課變成了一個下午。

完全是被牽連的啊......

過去沒用上正圖的椅子這次發揮真正用場,夏油傑並沒有讓自己沉陷於記憶中太久,長時間維持同姿勢令他感到兩臂痠疼,但也就這算不上舒服的感受,他意識到理應不存在的肢體已被治癒,甚至恢復原樣。

「我該說謝謝?」他始終低著頭,從睜眼後視焦一直集中在地面上的其中一張符咒。除去雄黃與磷灰石的味道,他能清楚嗅出一股若有似無卻熟悉到幾乎刻印進靈魂的氣味,於是開口嘲諷:「我都不知道現在咒術界喜歡保留完整屍體。」

咒術界當然沒保留完整屍體的習慣,但若咒術師能保有完整屍體死亡,絕大機率會被拿來解剖研究......這麼一想,擁有咒靈操術這樣罕見術式的術師確實有被恢復軀體的價值。

密閉空間裡唯二的另一人沒把這句調侃放在心上,超過一米九的高大身材反坐在椅子上,藍色眼睛隔著墨鏡直盯著犯人的腹部,從對方還未清醒前他就這麼看著了,視線不曾移開。

夏油傑沒得到任何回應倒也不意外,他們倆曾經是親密無間的摯友,更甚者是再上一層不容易解釋的關係,中間經歷過這麼多事,連生死交關的事都發生了,確實一時半會兒不曉得該說什麼......

但還是會覺得悶呢。

活動一下頸項筋骨後,夏油傑總算抬起頭。他的雙手被限制而無法移動,但稍稍調整坐姿倒還做得到,他挪動臀部,好讓自己的背部能靠在椅背上伸展,這舉動舒緩了一些僵硬的不適,卻也讓軀幹核心更加展示在對面的人眼前。

「幹嘛一直盯著肚子看?裏頭可沒你想的那東西。」

這話終於讓五條悟有些反應了,他把視線從夏油傑的腹部移開,想從對方臉上判讀這句話的真實性。

「曾經有嗎?」

「當然......」拖長的尾音像極了狡猾狐狸的尾巴,「沒有。」

才怪!

五條悟不動聲色地把心裡的反駁和氣憤掩藏,儘管他想像過去一樣一言不合就與對方交鋒,但還是試圖拿出高專教師應有的成年人態度溝通。

「執行治療的可是硝子,你覺得她會疏忽任何異常?」

「嗯......除了一大半身體被削掉後又恢復原狀,我還真不知道有什麼比這更奇怪的了。」

夏油傑表現出一副獨有的凜然模樣,確實有幾分像被誣陷的不知者,但看在五條悟眼裡全然是故作姿態。

當然,即便是五條悟,也並非每次都能抓準夏油傑的想法。

短暫的沉默過後審問方放棄直搗核心的問法,五條悟站起身將椅子往對方方向移動得更近一些,坐下前微彎身體的姿勢讓陰影幾乎要壟罩被束縛的犯人。「你不覺得該給我一些解釋嗎?」

「悟好閒的樣子啊,不是教師嗎?」

「托你的福,學生不是靜養就是返鄉休假。」

「是嗎?那學校沒事做了?」

「學校壞了一半在整修,其他人還在開會討論對你的處置。」

夏油傑故意把後面那句話省略,露出一個受寵若驚的虛假笑容,「還真的要感謝我呢,不用上課了。」

「傑!」

不配合的敷衍態度著實讓五條悟氣憤,充滿怒氣的叫道聲伴隨著絲毫沒有掩蓋的爆發,迎面撲來猛烈氣味讓夏油傑頓時收去笑容,那早被自己殘忍破壞的地方隱約傳來灼熱,從清醒後一直表現出的從容不迫終究產生了裂痕。

「你說是硝子治療的,她做了哪些?」

夏油傑的語氣不複剛才那樣充裕,歛去笑容的表情與當初在新宿分道揚鑣時近乎略同,這讓五條悟更加確定眼前的人肯定對某些事情有所隱瞞,於是他伸出手指點了點後頸。

什麼話都沒說。

卻什麼都解釋了。

被反綁在身後的手攥得死緊,陣陣灼熱擾人心神,夏油傑下意識放慢呼吸,徒勞地想減少對方的氣味進入自己感官。

他沒再開口說話,所幸五條悟也沒有,寂靜裡時間仍在流逝間,至少能收起剛才的一時失態,重新整理好情緒去面對接下來可能的剖心掏肺問答。

「行吧,我就當現在咒術界是真的喜歡『完整無缺』的屍體......至少上面的人喜歡。」

「你也不算是『完整無缺』吧。」

這是一個肯定句,同時也是陳述,五條悟在語落後清楚地看到夏油傑臉上露出了別有深意的表情,他想起剛才對方故意拖長尾音的回答,和不久前家入硝子於治療後與自己的談話,心裏的躁動霎那無法控制,連帶著空氣裡的信息愫也紊亂起來。

首當其衝的仍是夏油傑。

令人抓狂、痛恨、懊悔、難以忍受,以及渴求的慾望瞬間充斥全身,血肉體膚心智神腦被迫失去自主,進入僅留繁衍意識和行動的狀態......簡直和猴子沒有兩樣。

夏油傑緊咬牙,頰內一處脆弱的嫩肉被嗑破,刺痛和鐵鏽般的血味讓他不至於輕易棄守理智,憶起當初自後頸蔓延全身的劇痛與堪比地獄的折磨,抵抗原始本能已然不再那麼艱難,甚至還能維持那個讓對方心煩意亂的笑容。

「悟這樣......很不像話喔。」

被指責的男人這才意識到夏油傑的蒼白臉色,他想起這人不久前還在搶救中,以及黑髮掩蓋下的,慘不忍睹的傷疤......

幾乎要淹沒整個空間的壓迫頓時收斂,夏油傑在得以恢復正常呼吸節奏後發出感慨,「欸?真溫柔?」

典型得了便宜還賣乖。

五條悟實在想不透,究竟是高專那個總把正論掛在嘴邊的摯友是真正的夏油傑,還是身穿袈裟,狐狸一般蠱惑信眾的教主才是他?

五條悟沒打算繼續探究,他取下掛在鼻梁上的墨鏡,一邊把玩著,一邊克制自己不去看對方,免得被那肯定隱瞞著什麼的笑容氣死。

「回到正題吧,為什麼破壞自己腺體?」

「噗哈!」

事實證明,即使沒看到夏油傑的臉,也會被他刻意發出的笑聲氣死。

充滿怒意的藍色眼瞳狠狠瞪向對方,一直努力維持的成年人氣節最終還是破功,與高中時相去無幾的霸道任性神情,實實在在讓夏油傑感到加倍好笑。

「你笑什麼?」愈發誇張的笑容讓五條悟幾乎咬牙切齒,要不是至今處置尚未確定,他肯定衝上去在對方好不容易修復好的腺體上狠狠啃上幾口,讓那笑聲變成氣急敗壞咒罵......或者呻吟。

「哈、沒......沒什麼......」夏油傑輕咳了一聲,好一會兒才讓自己從久違的愉悅中恢復,但臉上依舊帶著調笑。

「你到底在笑什麼?」

這個問題還真是耳熟,基本上與當初在新宿決裂時聽到的差不多。夏油傑保持面上的笑容欣賞對方心智似乎倒退十年的模樣,語態悠哉地開口:「我還以為自己的身分應該是被審問的犯人。」

「你是。」

「但悟好像在追問前女友為什麼要分手。」

「......」

「而且還問為什麼分手後要把送的東西都丟掉。」

「......」

什麼前女友?!

明明就已經做過標記結成番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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