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醫療皮箱

列隊的馬車本能輕鬆穿越那片金黃樺樹林,但計畫總趕不上變化。翻覆的板車橫越一半林道,木箱與或紅或黃的飽滿果實隨之散落一地,原本應帶領車架的駝獸早已不見蹤跡,年輕女子倒在樹叢邊哭泣,而狼群圍著一個狀似昏迷的中年人不斷撕咬拉扯。
第一隻箭射出,那幾雙黃色眼睛馬上轉過來,牠們對著新來的搗亂份子低聲嘶吼,警告他們注意這是誰的地盤,而他們又是什麼身份。
第二隻箭飛出,它卡進同伴的背脊,使牠痛苦哀嚎,同時也是戰鬥開場的號角聲。
牠往前奔向那群人類中最矮小的那個,他有雙銳利而堅定的眼睛,有瞬間好像看到同伴的影子,就如其之上映射的自己一般,鋒利長鐵從一個刁鑽角度削過鼻尖與眼角,牠因痛處忍不住閃躲,接著腦袋側邊被重重一擊,使腳步暈眩不穩。
N看準時機抓好劍刃一劍刺進牠的頸脖,溫熱腥臭的狼血噴濺而出浸染她的手臂與前胸,渡鴉抬腿將野獸踢離,後退重新穩住姿勢。
「N!」
「我沒事,顧好你自己!」
「別落單!」馬歇爾站在馬車上又射出一箭,護衛們終於點亮火把,他們對著前方揮舞但狼群沒有退縮,牠們重新集合、散成狩獵時的隊形將這群不知好歹的人類逐漸包圍起來,悠長的嚎叫伴著早秋傍晚的涼風於樺樹林中交纏旋繞,只要撐得夠久,牠們就能得到更多。
突擊與反攻又重複幾次,兩邊都絲毫沒有退讓,太陽像是突然加快下降的動作,當N回神那顆金果已經落於樹梢之下。
很快、很快——
野獸的眼睛在逐漸擴張的陰影中閃光。
快來、快來——
牠們泛黃的牙吐著腐臭的味道。
來了,牠們來了——
腳下的震動比悶雷還快傳來,她聽見一聲嘹亮的鳴響,那不屬於任何森林中的生物,有誰喊了聲,N連忙拉著亞藍尼爾和身邊的護衛往後退,高聳的黑影跳過板車,狼群瞬間退散。馬背上的騎士揮舞手中長劍,尖聲哀鳴隨著閃動的劍影與踢擊的馬腿四起,最後黑馬的馬蹄重重落地,砸碎了一隻野獸的頭顱,也砸碎牠們再次進攻的勇氣。
「奧利佛!」看著剩餘的狼群竄進樺樹林的陰影中,N在黑馬的騎士收起武器下馬後跑上前,她用拳頭與他的相碰,接著脫掉染血的手套摸摸黑馬的鼻子。「肉桂捲,好久不見,謝謝。」
「沒事吧。」
「我還好,都不嚴重,我們聽見傳聞有準備。」她掀開斗篷,秋衣外還穿了一層皮甲,N轉身對其他人下令。「馬歇爾先生請你確認隊上的損失,火把先不要收!亞藍尼爾來幫我!」
渡鴉說完便跑向倒在地上的中年人與樹叢旁的女子,後者的手腳都有傷、神情因過度驚嚇而恍惚,前者的雙腳則已經被狼撕扯成血肉模糊的模樣,N試著叫醒他,卻在男人後腦摸到另一片濕潤黏膩的觸感,他發出一陣模糊的咕噥,就再也沒有動靜。
亞藍尼爾用力壓了幾下他的胸腔,N用手指探過男人的脖子側邊,那代表生命跡象的跳動完全停止,她又翻開他的眼皮,最後搖搖頭。
「⋯⋯好吧、好吧。」渡鴉低聲說,她用力捏了自己的大腿,接著用斗篷抹掉臉上的汗水,並擦掉手上的溼滑血汙,站起來走到女子身邊。「小姐,您還站得起來嗎?」
N重複輕聲詢問,在馬歇爾完成清點時終於扶起她,渡鴉牽著女子坐進她們的馬車,倒了一小杯酒塞進她的手裡。
「慢慢喝,會好一點。」確定她呆呆地聽從指示將酒杯靠近唇邊,N才轉向商隊負責人:「目前如何?」
「兩匹馬有傷但不嚴重,兩個人被咬、三個人輕傷,馬車應該都還可以動,貨物的情況要之後再確認。」
「好,奧利佛。」在旁警戒的青年聞聲走來,N指指地上的屍體。「你可以載他嗎?」淺藍色眼睛瞥了一眼後點點頭。「有傷的先用烈酒清洗,晚點再處理,我們趕在天全黑前抵達!」
奧利佛在亞藍尼爾的幫忙下將屍體搬上肉桂捲的背,護衛們很快清除擋路的板車和零星的路障,確定全員上車後,黑馬與騎士第一個帶頭飛奔出去。
奧利佛率先跑回鎮門前,他拿著信物對守門的侍衛解釋情況,請他們先安排商隊進城的事宜,又驅馬趕往昂斯行會。正準備下班的行會成員看到他身上的血跡和馬背上的屍體都重重一愣,使他不用費力就能攔下負責人。
「金.昂斯先生,杜.普雷的商隊等等就會進鎮門,他們剛剛被狼群襲擊,需要地方安置。」奧利佛說完看向那個灰綠眼的少年。「伊恩,馬歇爾.米勒先生來了。」
青年沒有等他回話又上馬跑回修道院將屍體安放好,並要眾人準備救傷的物品。
最後一輛馬車於天完全變黑時終於通過鎮門,他們緩慢沿著小鎮街道前進,而在路口已有人舉著燈為他們指路。
「馬歇爾先生,這邊!」
「伊恩!」
淺金髮少年提著燈,領著車隊在商行前停妥,黑髮青年跳下馬車,他看著這個比記憶裡還要再高一些的孩子一會,最後還是上前抱了他。
「你沒事太好了。」
「好久不見。」
感覺到他一時的僵硬與些微的顫抖,馬歇爾很快放開他,青年拍了拍自己的斗篷,拿出如以前工作時的態度對他說:「來吧,伊恩來幫我。」
「好。」
伊恩跟了上去,那晚昂斯行會裡的火光到半夜才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