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紗刑〉

@bookthief_




  黑色駱駝像是被施以肢刑,頭頸與腿腳都拉得很長,扭曲變形的模樣印在沙地上,那是屬於日出後不久的影子。他們出發得很早,百餘人的商隊在沙丘上排成一列天貓座,左搖右晃地改變天體位置,彷彿黑夜還沒褪去。

  阿克拉姆牽著駱駝,熟悉的烈陽曝曬在他臉上,他的行囊只有幾個皮革小袋,水壺、金幣和海棗乾,幾支金屬筆、皮紙、一些工具和一把刺刀,然後是幾本分別從烏羅比亞幾座不同的聖督教堂借來的書。那些書通常是被禁止流通的,既然如此,作為書本的價值與其就這麼被這麼浪費,不如讓他這個外來者帶回異地彰顯。

  他的旅途通常如此,跟隨鄰近黑海灣的不特定商隊進入烏羅比亞,然後幹完協調好的事務就分道揚鑣,多半都是替嚮導進行翻譯什麼的。以一張黝黑的異教徒面孔在烏羅比亞巡遊並不輕鬆,必要時刻,他也會佯裝成詩人或學者,毫無愧意地蒙受禮遇。回程就跟著大商團穿越阿拉拔斯,朝光的方向前進。

  在這無數次往返的路途他宛如不受拘束的風,但有些光景卻怎麼也吹不走。
  漫天紅紗在眼前曼妙擺盪,紅沙拂過阿克拉姆的臉頰和耳際,是細碎的刺痛而非輕薄的柔軟。

  他看見伊什塔爾,他最親愛的摯友,穿上紅色罩袍,紅紗半遮起面容,站在大漠中央,琥珀色的瞳眸乘載整片琥珀色的沙漠,她是該屬於沙漠的,他們赤手赤腳在沙裡打滾,如今她的四肢卻被紅色綢緞纏繞,綢緞滾啊滾的,鋪蓋到遙遠的天空彼端,卻在觸碰到邊界之前,被寬大豐厚的男人之手牽起。

   她的腳無法張開跳舞,手無法彎曲寫字,嘴無法張合朗讀。她的靈魂無所歸依,只有腹腔存活,只有腹腔與她與生俱來應當創造的肉塊存活。她最愛的詩句、出自於她的詩句,出自於她靈性與自由的創造,都被強行捨棄在風裡,只剩阿克拉姆一個人背誦。

    紅紗如同旋轉圓舞裙擺那樣溫柔掃蕩他,時而恍惚,時而清醒,造就起僅有他看見的蜃樓,阿克拉姆垂下眼發出低笑,再次走入緩緩降落的紅沙帷幕之中。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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