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職外快:搬運冰棍】

橡木置物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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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東尼神父春天的時候要退休了。」艾蜜莉將點燃的提燈交給他,青年吃掉最後一口晚餐,那雙淺藍色眼睛平靜地倒映火光的搖曳。「奧利佛,你怎麼想?」

  他怎麼想?

  他想,老傢伙確實待在那裡太久了。
  他想,他們都已能自己立足於王國土地之上。
  他想,冬天離去的母親依然不會原諒他。

  真好。

  「我無所謂。妳們知道要怎麼辦就好。」守墓人伸手將她垂落的髮撥進帽簷裡,他拉緊斗篷轉身踏進死神的庭院。

  「——小心,再抬高一點。」
  伊恩非常後悔接下史坦普先生這次的外快委託。即使有渡鴉好心分給他使用的全臉面具;即使奧利佛先生還借給他不怕弄髒的全身衣物、手套與鞋子;即使堆滿屍體的推車大部分都是由亞藍尼爾先生在後方確保貨物不會滑落,少年面具下的臉色依然鐵青,觸碰屍體的手僵硬麻木。
  「可以放掉了,伊恩。」亞藍尼爾的聲音在渡鴉面具下聽起來悶悶的,少年感激地抽回手趕忙拿起插在一邊的鏟子放上車。「我們轉去下一條街吧。」
  「好,我們走。」答應了就要認命。他會臭臉但絕不會臨陣脫逃,伊恩重新打起精神,牽著驢子的韁繩繼續往前走。
  風雪停止後街上的災情真是慘不忍睹,除了過於老舊的街區出現多起房屋倒塌的傷亡事件,埋在雪堆裡的無家者屍體比真正由孩童們製作的雪人還多上不少。也許是近五年來最嚴重的一次,他聽見街上的人群這麼竊竊私語著。
  兩人在城區的路口處遇見同樣騎馬趕車的守墓人,奧利佛指引他們回到墓園,三人分工合作將死者入土安息。
  品嚐修道院提供的熱食前,菲力克斯神父還很好心的借給他們一處不算大的房間充當洗漱的地方,伊恩跟著兩名青年領取水桶、藥皂與乾淨的亞麻布巾踏入時,他忍不住發出深沈的哀嘆,讓前頭兩位勾起調侃的笑容。
  「不是夏天就要感激了,那種被沖到河裡的更可怕。」奧利佛邊說邊從事先準備好的水槽中舀岀幾瓢熱水。
  「喔,我想起之前出港的時候在海上看見膨脹的死鯨魚。」亞藍尼爾確認了一下水溫,就舉起水瓢往自己身上倒。「幾天後我們繞回去它已經爆了,那個海岸的味道真的是⋯⋯那陣子的捲心菜消耗得超級快。」
  少年突然覺得沒辦法出海也沒那麼壞。
  「我可以問一下嗎?」伊恩確定手上的泡沫夠多後就往頭上搓洗。「您們兩位為什麼會當守墓人和船醫?奧利佛先生感覺去當個守城的衛兵完全沒問題,亞藍尼爾先生更喜歡下廚吧?」
  「有時候處理活人的事情比處理死屍更麻煩,我不喜歡。」守墓人沖洗掉臉上的泡沫,他抹掉眼睛周圍多餘的水才繼續說:「做諾鄔利的守墓人——尤其是菲力克斯神父手下的——可以有更多自己的時間,就只是這樣而已。」
  「我的話,船醫只算是誤打誤撞,我確實應徵的職位是廚師。」亞藍尼爾沖掉身上的泡沫,又重新往自己的木桶中加了幾瓢熱水。「你知道安索格的約書亞醫生嗎?」
  「⋯⋯海邊教堂裡很會砍人腿的那個?」
  「對,就是他。我母親是他的友人,她去世後我有一陣子跟著他生活,所以——」草綠眼的青年聳聳肩。「我在他那裡學到最多的,應該是醫食同源的概念,還有鋸子的保養方法。」
  「你們不怕嗎?我是說屍體。」
  「它不會重新復活、站起來砍人,我就不怕。」奧利佛將桶裡最後一點水倒進水瓢裡說。
  「如果是認識的人確實可能會有點不舒服,但不認識的就還好。」亞藍尼爾擰乾布巾開始擦乾身體。
  是這樣嗎?
  伊恩邊想著邊加快洗澡的速度。

  這麼說起來他從沒有機會認真看過雅各和艾娃的屍體。
  伊恩有些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可以用這麼冷靜的態度思考這個問題,也許是因為最近常常在夢裡帶著兄長的頭顱奔跑吧。

  該怎麼說呢?

  「至少醒來後我會開心一點。」
  也許就是N醫生曾說過的那樣。

  他正在用一種迂迴的方法實現自己的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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