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山大·克萊爾在週四下午的圖書館看到喬瑟芬·波拿巴。
她匆匆路過讀書會,還向他點頭示意。
大學內的讀書會相比外頭的讀書會無趣些,沒有糕點茶水,唯一勝在學生們間的青春洋溢。
文學院和女子大學每週會各自挑出當週書籍,偶爾也會有圖書館的志工參加。
不過作為法學院的亞歷山大純粹是喜歡圖書館的氛圍。
所以當聚會結束,他並沒有打算馬上離開,反而四處晃著。
沒想到撞見的是喬瑟芬在二樓望著剛剛聚會的方向。
她撇頭,亞歷山大想也沒想立刻移動腳步,走上階梯來到二樓的藏書區。
「波拿巴夫人,你找到想要的書了?」
她懷中抱著一本航海史,面對他的問題,展示起手中的書。
「是啊,我想說看些其他國家的介紹,也算出門旅遊一趟了。」
「讀書會順利嗎?」她問道,忽略稍早前他們尷尬的眼神相會。
「今天滿順利的,這次主題是女子大學的學生挑的。」
「我第一次聽到有人爭論傲慢與偏見中的諷刺手法,這個場面滿難得一見的。」
他回想起那個畫面,還是忍不住笑出來。
「或許下次我可以跟你介紹大家,大部分是文學院和女子大學的人。」
她停頓片刻,最後如實說道。
「其實我沒看過太多書。」
「以前帶西奧多時,可能還會多讀點你出的作業,因為總要看他有沒有偷懶。」
「那個年紀的孩子總是需要有人盯著。」
他們相視,亞歷山大不忍放柔語氣。
「所以你搞不好看過我在書裡面夾的報紙紙張呢?」
「有時候我會把報紙上的偵探專欄剪下來,給西奧多當獎勵。」
「原來那是你放的?」
她驚呼,然後意識到自己的音量,連忙道歉。
「坦白說,我還是讀報章和月刊居多,所以讀書會討論的內容恐怕⋯⋯不太合適。」
她簡述著最近在月刊上看的女性偵探小說,他卻因為她的反應稍微失神。
她輕抿著唇,幾絲紅髮落在頰邊。
從他的角度看,沒盤好的髮絲落在深藍色的衣裙上格外顯眼。
她眼下的黑眼圈比之前見面輕一點,但已經比葬禮那天好太多。
女人總是抬頭看他,只要一點變化都清晰可見。
「克萊爾先生?」
「我平常也喜歡讀月刊上的故事。」
「不過如果你哪天想換個題材解悶,我可以推薦幾本詩集。」
擔心家庭教師當太久導致口吻太像命令,亞歷山大只能默默補上後面的話。
「當然,你有興趣的話。」
他沒移開眼神,對方低下頭,輕巧掩蓋瞳色裡的光。
「謝謝你。」
她一直在道謝,卻依舊清冷的不遠不近,無法掌握是疏離還是親切。
那種感受讓他總是想起下著雨的潮濕空氣。
透過樹蔭灑進的微弱光線。
熟悉卻又聽不懂的話語。
——他已經做了自己該做的。
但遠遠不夠。
「是克萊爾先生嗎?」
有人匆匆追下樓梯,而亞歷山大轉頭就是見到這副景色。
墨綠色的長裙順著木製階梯的弧度垂下。
女人可能剛參加完一場聚會趕著跑來,臉色紅潤,垂掛的珍珠耳環晃呀晃。
而那一頭紅色捲髮使他意會到她是僕役間爭相討論的第二任波拿巴夫人。
以及波拿巴小少爺最近的抱怨對象。
「我想了解西奧多的書單中有哪些是這個月要開始讀的。」她順口氣,雙手規矩的握在胸下。
「書單的部分我先寫下來?」亞歷山大將夾在腰邊的書拿起,在上頭墊著紙匆忙用鉛筆寫下書名。
「謝謝您。」
她將耳邊的頭髮別到耳後,認真的一行一行確認。
他很不合時宜的多看了兩眼,她不像大他八歲的模樣。
許久沒看到有人以辮子造型,即使身穿華服,對方的純樸還沒被大城市的喧囂沖淡。
亞歷山大·克萊爾想起秋季的莊園,掉滿地的蘋果與帶著綠意的草皮。
蘋果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