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炭】下戲後02(試閱)
02
破曉前的天空總是如墨般濃稠的黑色。
竈門炭治郎見過無數次這樣的風景,生活在雪山深林的他經常需要在天還未亮的時候起床,作為長男的責任感讓他少有賴床的時刻,慣於頂著晦暗的天色,先一步替雙親分擔一天初始的工作。
就連遭逢災變後進入鬼殺隊,他也依舊保持著在天亮前清醒的習慣,遠比其他同期的隊員都早起訓練,為了讓自己能更快適應戰鬥的節奏,在暗夜的危機四伏裡求生。
太陽準備從遠處的山巒間爬升出來前,整片的天空會特別的黑,炭治郎無法說出討厭或喜歡,但相比天光大亮的白日,他當然是更喜歡陽光映照的時候。
可是就在某一天過後,他開始會對黎明時分感到恐慌。
日照劃破天際的那一刻,他不是如同往常般地鬆了一口氣,而是打從心底的恐懼。「黎明」應該意味著一切惡夢的結束,日光應該要驅散所有不好的念頭,可是竈門炭治郎反常地在心底祈禱,希望這一個白晝不要這麼快的到來。
太陽的光線那麼刺眼,讓他幾乎看不清眼前的人挺拔的身影。炭治郎掩起了雙目,日光落在他的眼裡變得熱燙,那個人的聲音和煦溫暖一如此刻日昇,他卻第一次這麼抗拒。
不要。不要。別再說了。不要繼續說下去了……!
「請幫我轉告我的弟弟千壽郎……希望他可以找到自己心中認定的道路活下去。」
「請告訴我父親,希望他保重身體。」
「……」
「我相信你們……一定都能成為『鬼殺隊』的支柱。」
炭治郎低下頭來,那個人的聲音、呼吸、氣息都變得微弱,幾乎要消散在這熾熱的光芒裡。
他的視線一片模糊,眼前所見是枯草荒地,還有緩慢蔓延而來的血跡。是誰的血?是那個人的嗎?為什麼不會停止呢?天亮了以後,為什麼應該醒來的惡夢卻沒有消失呢?
心臟跳得好用力,一下又一下,像是要衝破胸膛般的撞擊,好痛、好痛、好痛,剛才的傷也好痛,就連全集中呼吸都沒辦法遏止疼痛的擴散,為什麼呢?為什麼做不到呢?
為什麼剛才就只是看著那個人的背影呢?
為什麼剛才無論如何都動不了呢?
如果、如果他能夠再強大一點的話,他能夠再快一點邁出重新振作的第一步的話--
腦海裡紛亂的想法混雜成一團,懊悔、悲傷、不甘心,像是此刻源源不絕的鼻涕和眼淚一般塞住了炭治郎的思考。他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揪緊了胸口的衣料,悲傷的痛哭著。
對著逃跑的鬼宣洩根本無濟於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使出火神神樂將刀投擲出去也不能稱上亡羊補牢,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竈門炭治郎打從心底對軟弱無能的自己感到生氣。
為什麼啊?為什麼啊?為什麼那個人要死掉啊?為什麼天就這麼亮了啊?為什麼鬼就這麼跑了?
--為什麼,他沒辦法救那個人啊?
※
煉獄杏壽郎跪在原地,打板聲響了以後,他很快地就從劇中角色的情緒抽離,但身旁的工作人員卻沒有如預期地湧上來整理妝髮,而是都留在原地繼續圍觀他和竈門少年的這場戲。杏壽郎很快地做出判斷:有幾位女性甚至已經抽著面紙哭了起來,導演的表情看起來也不像是對這一幕不滿意……那麼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這樣想著,回頭看向和自己相對跪坐的少年,正要開口時,發現竈門炭治郎的頭仍維持著低垂的模樣,雙手撐在膝蓋上,面前的地面還有不斷被水滴打濕的痕跡,似乎是尚未從剛才那場情緒張力相當強烈的橋段抽離,哭得一抖一抖的。
「竈門--」
「杏壽郎。」
導演打斷了杏壽郎,他搖搖頭,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攝影機不要停,繼續拍。」導演一聲令下,負責攝影的人員立刻調動鏡頭,往炭治郎的方向拉近距離。
杏壽郎小心地站起身,往後退開了幾步,走到鏡頭拍不到的地方,接過助理遞來的毛巾與保暖的衣物。他一邊擦拭著手上沾染的塵土、一邊讓造型師整理凌亂的妝髮與清潔臉上黏膩的血漿,目不轉睛地看著鏡頭前的炭治郎無聲的哭泣。
因為一開始就被告知過自己要飾演的角色最後會死亡,杏壽郎很早就做好心理準備,即便他初讀劇本時也為角色最後壯烈瑰麗的結局動容不已,但後面反覆琢磨角色心境的轉折、自行補齊角色在故事以外的成長歷程後,他就懂得讓自己抽離情緒。
煉獄杏壽郎不是一個「代入型」的演員,真要形容的話,他對自我演技的評斷更像是土法煉鋼的描摹--不知道這個情緒該怎麼演,那就去多看看其他人怎麼詮釋;不理解為何這一段的情感變化要用這個方式呈現,那就去和創造這個角色的人討論清楚。
和天生就有情感共鳴的那種類型的演員不一樣,杏壽郎很清楚,再怎麼樣他都只是旁觀者,而不會永遠都是「主角」。
但是他的小師弟兼限定組合隊員,竈門炭治郎在演技這方面,走的就是和他不太一樣的路了。
(試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