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毛鬣狗〉



雷爾夫看見一隻紅色鬣蜥從面前爬過,在他面前停止了兩秒鐘,穿過面前的牆壁離開了。

這一幕被他身邊同行的巡邏夥伴看見,其實那隻精神動物的主人和他的關係,既不算什麼熟人、也沒有什麼見不得光的事——但就是一種不能讓這地方的人知道的關係。
於是他在同事開口詢問時,選擇自然地勾起笑容。

「那是洛雷托吧。你們認識?」

「不是很熟。」他此時笑起來的模樣看起來很沒心沒肺,「我想泡他的嚮導,差點就被他揍了。」
「你當時知情嗎?」
「知道啊。但我就想嘛。」
「你的尊嚴呢?」

「精神和身體是可以分開的,我說得沒錯吧?」
雷爾夫腳邊的鬣狗發出叫聲,彷彿在笑。那一切怎麼聽也沒半點可信度,怎麼聽也都只是詭辯。
但他不在意,還補上一句:「你沒見過他的嚮導,是個成熟姐姐。相處十分鐘你就會想永遠跟那個女人在一起了。」

「真的?你只是被嚮導素吸引吧?」
「當然。我有騙過人嗎?」
「只有騙子才會這麼說⋯⋯」

像一直以來的那樣,靠著一些似真似假的話就輕鬆地矇混過去了,沒什麼人會將他的話當真,反而那種興致上來聽他講鬼話的人不在少數。
也許這個地方過於無聊,才讓人對於他這種無賴混蛋的鬼話包容度就提升了許多。

而正好這些就這麼造就了他在IRID裡頭做出什麼怪事,也都能胡說一口垃圾理由來解決的便利。

他們和下一班的巡邏隊交班,才剛和同事分開,他就奔下樓,揚著鬣狗尾巴開開心心地闖入某間辦公室。
裡頭沒幾顆腦袋因為他的打擾探頭查看,一位抬也沒抬眼的黑髮女人發出厭棄的嘆息,一拍桌面、煩躁的起身,拿著正在處理的資料從他身邊快步走出辦公室。


雷爾夫追著女人離開,對方走得很快,他小躍步跟上、腳邊的禿毛鬣狗也跳步行走,走沒幾步還在兩人四周繞圈奔跑。

「克萊、克萊——別這麼冷淡嘛!我特地從遙遠的地方來找妳,妳也給點面子吧!」
「遙遠?搭電梯,下一層樓,真遙遠!」
女人哼氣,抬高了細眉、沒半點要緩下態度的意思。

「下班一起去吃個飯?我知道有個好餐廳,專為哨嚮開的,食物清淡又美味,而且那裡有用我們公司前陣子開發的人工屏障,雖然好像還在測試中?但聽說對嚮導真的很有效,妳可以輕鬆的休息、當自己家也可以,很棒吧——」
克萊翻了個大白眼,停下腳步:「首先、那就是我參與開發的設備,我會不知道?再者,我一點都不想跟你約會。你還想被揍?」

她口氣冷淡得很,細長的眼轉過來瞥一眼,雷爾夫上次被痛揍的部位骨頭又抽痛了起來。
此時女人的腳邊奔出一隻蜜獾,鬣狗一看見就興奮的想去嗅人家幾下,蜜獾立即發狂似的跳起來要撕咬牠的狗鼻。

一位身穿白袍的男人從走廊另一端出現,那麼地不合時宜,雷爾夫心想。
「克萊,妳還好嗎?樓上的傢伙在騷擾妳?」男人走近關心,一副好像自己有能力從哨兵手中保護她一樣。
這位克萊的好同事顯然完全沒看見兇猛的蜜獾正在一旁追咬鬣狗的景象,只看見他們兩人——要不然他就會知道,把體型比自己大上兩三倍的鬣狗追咬到走廊遠方的蜜獾並沒有他想的柔弱。

「我很好。」
「真的?要不我還是幫妳叫一下他上司或⋯⋯」男人不顧克萊的拒絕,打算通報給IUM的幹部,想讓那些人來管管自家小狗在其他樓層亂跑、還騷擾研究員這一類的大事。
「她答應下班要跟我去吃飯呢。」雷爾夫打斷他,並隨口亂說,一手還自然地撐在克萊身邊,「你有什麼事?如果也想追求她的話我看你還是算了。」

「我也這麼認為。」

耳裡聽見克萊的聲音,雷爾夫欣喜地想轉頭看她,卻被她用文件甩在臉上「啪」地一聲。他靠在牆上的手毫無防備地被逮住,接著腳下一輕,他的背部重摔地板。
哨兵的五感遠比普通人來得敏感許多,上背、後腦勺的劇痛讓他不知道要先抱頭還是先打滾,就又被皮鞋前端踹中腹側。

那樣痛進腹腔深處的衝擊,雷爾夫以為自己要內傷吐血了,只能躺在地上抱住被猛踹的部位。

「咳——嘶、痛——克⋯萊⋯⋯」
「你還是這個模樣最討人喜歡了。」

克萊露出這幾分鐘以來她的第一個笑容,深膚色的臉上勾起好看的弧度,細長的眼睛也隨之彎起。

白袍男人幾乎沒看清楚面前所發生的一切,手上動作還靜止在尋找快捷鍵的階段。他的眼珠在地上痛得爬不起身的哨兵和從容不迫地站著的嚮導之間來回,像是試圖理解不到三秒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嘿。」克萊的呼喚聲讓男人回神,她的笑容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如繼往的冰冷尖銳:「我既沒有向你求助,也沒有一臉困擾,少多管閒事。我自己可以處理。」
見男人連忙點頭並且收回手中那隻昂貴的高階手機,快步離開,一路還不安地頻頻回頭看她。克萊也沒撿起用來搧人臉的那份文件,留下雷爾夫和散落一地的文件躺在一起就逕自離開。他一時半會兒都爬不起來。


「下手、這麼狠⋯⋯到底哪來的⋯⋯嚮導!」
雷爾夫在地上爬,努力伸手將地面四散的文件一張張撈回來。這些東西才是他的目的——克萊到底是為了自然地將文件交給他而打;還是就只是單純想揍他?

文件搜集好後,他將之抱在胸口仰躺,他的精神動物也踉踉蹌蹌的模樣回來了,倒在他的身側,跟他一樣被蜜獾痛宰一頓似的。


一人一狗就這麼躺在IRID的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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